一群“老枫子”

爸,这大清早的,又去大古枫啊。
  老金头放下小木凳,一屁股坐下来,一只手使劲摇着那把有些年头的蒲扇。老人主要是心里头热,热的发毛。
  老人坐了一会儿,见儿子没声了。起身从屋外扇到屋内,又从屋内扇到屋外,扇着扇着走出了屋门口场子。这次小木凳他没带。
  老金头逃离了儿子视线便加快了步子,两条葫芦腿像登山车那样用劲,一只脚刚落地,另一只脚就开始往起掂,一点都不磨蹭。等快走到大古枫时,老金头换个走路姿势,摆个八字步,故意走给其他老枫子看。
  哟,老金头今儿个是咋了?昨晚做鬼的吧!陈大脚说着说着自个儿先笑了。
  老金头知道陈大脚在说他什么。冲陈大脚道:做鬼我不行,我们这里有一个人最适合做鬼,你说是男的吧胸前又有两座假山,你说是女的吧,那身板比我的还硬还宽,说起话来跟公鸭叫似的,嘎嘎嘎的难听死了!老金头这一番说辞逗得几个老枫子咯咯直笑,有的把眼泪笑出来了,还有人笑的受不了直咳嗽。
  陈大脚见老金头一点面子都不给咱,当几个老枫子面奚落她、嫌弃她,气得立马起身离开。都快走出视线了,陈大脚又往回走了一截,冲老金头嚷道:“有些人也不撒泼尿自己照照,走起路来腿趴趴的,就是个猪八戒!”
  老金头,人家走了,还不快追!你们俩因爱生恨都斗了几十年。一见面就掐,一见面就这样,人家毕竟是女流之辈,男人吗让着点。匡老姐在一旁劝说着。至于其他人他们都习惯了,有的甚至巴望着他俩干架,倒不是要看人家笑话,在他们的视界里缺乏一种调料来填补”老年荒”,而老金头和陈大脚正迎合了他们心里需求。
  老金头年轻的时候,人聪明机灵,虽然个子不高,但相貌可人,他会很多女人做的事情。如:做饭、跳绳、打毛线衣等。陈大脚特喜欢他,总是有事无事接触他。陈大脚虽为女性,可像女人那些曼妙舞蹈、巧手针织、甜言柔语,她一个不会,即便勉强做出来那是要人命的。她每次想跟老金头好,都被老金头拒绝了,生生硬硬的拒绝,气得陈大脚哭了好几场。
  陈大脚手脚笨拙,但她心不笨。她主动找到老金头,求他教她织毛衣。说她找到了心上人,想自己打一件毛衣送给他。老金头一听这大脚女人有主了,心里一下子释然了,感情以后再也不用避讳她了,就满口答应教她针织活。一件毛衣耗了老金头半个来月的闲暇时光,这半个月里,陈大脚一直布着老金头,只要看他在家歇下,她就跑过来学打线衣。老金头也是豁出去了,他愿意用半个来月的时间换取日后大半辈子的宁静。
  陈大脚的线衣终于打出来了。第二天,村上就传说陈大脚跟老金头好上了,两人在一起都半个月了,陈大脚为老金头居然学会了针线活,而且打了一件毛线衣作为他们俩的定情物。消息传的沸沸扬扬,很快传到老金头的耳朵。老金头知道自己这次被陈大脚利用了,他把牙咬的咯嘣响,气得脸直泛白,像死猪皮那样的白。老金头放出狠话,说我老金头就是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一个人妖做老婆!自己脚大如船,手笨如猪,屁股大像溜石板,说话比老公鸭还难听……老金头这回确实气大了,什么话难听说什么,那天他说了一大堆陈大脚的坏话,以此来跟陈大脚绝交。
  老金头这话像股寒风吹到陈大脚那里,这下子把她的心吹的冰凉,她绝望了!绝望的再也不想见到老金头,她恨不得他死!
  匡老姐知道老金头和陈大脚的一些事,她寻思着都这么些年过去了,后来也各自成了家,到如今都已白发丛生,这人与人之间有好多事,当让则让该了即了。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!
  老金头知道匡老姐一番好意。将蒲扇垫着坐下,仰望着身后这棵大枫树长吁了一口气!时间过得真快啊,这一眨眼我们都老了!
  我看你呀,是人老情未老!你跟陈大脚之间这辈子算是杠上了!其实陈大脚就是长得蛮了点,她心好着呢!坐在最边上的老王伯冷不丁给来一句。
  老王伯这话我认同,想当年她跟她父亲做的那些事,真叫人敬佩!若不是这父女俩冒着生命危险替游击队、新四军一次次送情报,反顽战流血会更多!
  话说到这里,老金头打心眼里佩服他们。过去他在当大队主任的时候,几次在党员会上号召全体党员学习他们英勇无畏的精神,跟大家分享陈大脚和父亲送情报的革命故事。
  你别看我跟陈大脚这么多年不依不饶的,可她在我心里”敬”着呢!尤其是她第一次答应给新四军送情报的事,那时候她才十二三岁,多危险啊!她挺机灵的,当她发现敌人在前面设岗哨检查时,她跑到山脚地边摘下一个青南瓜,用石刀片划一个三角瓜掏出来,将重要的情报塞进去,再把三角瓜合上,这才躲过了敌人的岗检。
  好了!改天你再看到陈大脚,跟她好好说说就是。人家当年喜欢你没错,你不喜欢人家也没错,这喜欢不喜欢的都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,我们都得向前看!
  对,我们都向前看!我听您匡老姐的!
  匡老姐,向前看是死路哇!老王伯插一句。
  这死路每个人都要走的,谁也逃不掉。只要不死,我们就要活出个人样来,我们不是叫”老枫子”吗?这名不赖!看到这枫树上的挂牌呗,它可是受国家保护的。我们也一样啊,国家对我们就像对这棵大古枫,保护好着呢!来!你们跟着匡老姐把昨天的广场舞再跳一遍。
  匡老姐这一招呼,一群”老枫子”脱去外面的衣服,漏出一色的舞蹈服。这时音乐响起,他们一个个手摇蒲扇,跳起了欢快的广场舞。
  一群”老枫子”说着笑着、唱着跳着,他们迎来了太阳,又送走了太阳,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。大古枫披着金灿灿的霞光显得格外精神,几个老枫子也变成金的了,笑声爽朗,浑身是劲。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家。
  老金头哼哼唧唧的走到门口,刚要进屋,儿子说到:爸,我不是不让您去大古枫了吗?您知道外面有人叫你们什么吗?他们说你们是”一群老疯子”!
  这名好哇!这大古枫日来遮阳,雨来挡雨,背靠大树好乘凉。多好的地儿!我们这些老人在枫树下谈谈过往感受当下,跳跳广场舞不好吗?告诉你这名是你老爸起的,老人的老,枫树的枫,”老枫子”这名喜欢!
  不是您想的那”枫”,是疯疯癫癫的”疯”,您还觉得好听吗?
  老金头稍顿一下说,那也不错啊!疯癫就疯癫吧,我们这些人小时候因生活所迫,战争影响,想疯没精力更没好环境,后来成家了有了你们,我们的时间都用在你们身上了,如今你们都成家立业了,老百姓的生活都小康了,我们也老了,也该到我们疯一把的时候了!
  爸!老金头儿子似乎还想说什么,他欲言又止,很快将话锋一转:“好吧,只要您觉得快乐就行。”
  这才是我的儿子,我跟你说,我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才有话说,才能找到快乐!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又想到一件事,我打算带我们这群”老疯子”下队给年轻人讲讲党的经历,讲我们这位党母亲有多不容易,又有多少叫我们感到骄傲与自豪的事!
  爸,您这个想法我支持您,您过去当过村干部,是党员,我陈婶是红色后代,也是老党员,王老伯过去书读的多,我从小就喜欢听他讲故事。爸!我明天就跟村委其他几个人商议一下,听听上级和有关部门的意见,争取得到支持。
  我担心你陈婶,她——
  爸!您是不是又跟陈婶闹了。没事,陈婶那儿我去说。
  第四天又恰逢周末,大古枫上横拉一条幅,上写”讲党史,铭初心,跟党走”,树下前排坐着老金头、陈大脚、老王伯,还有乡村领导,后面坐满了人,有本村的,也有外村的,有大人还有许多学生。匡老姐在大古枫的右角朝老金头叫道:”老金头,先来一遍广场舞呗!”
  老金头双手示意”成”!一段广场舞后,大古枫传来古枫村第一次党史课,老金头的声音由麦克传出大古枫,传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。
  老金头说。乡亲们!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位母亲,今天我要说的是党妈妈。我们都要记住妈妈的样子,记住妈妈的苦难经历。我忘不了妈妈由上海转南湖坐红船的样子,忘不了延安窑洞妈妈在清油灯下的日夜操劳……今年是妈妈一百岁生日,妈妈的大恩大德我们世代难忘,妈妈的千叮咛万嘱托我们代代铭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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