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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福来敲门

哪个龟儿子叫老师扶贫我家,不是越扶越穷吗?
  蒯大爷听说今年扶贫人员是本村的小学教师,气得火冒三丈,刚撂出一句话,看着在三条腿的大桌旁做作业的孙子,忽然觉得不妥。火气归火气,毕竟不能当着才十来岁的孙子面,说出粗鲁的话。
  蒯大爷格外疼孙子,每天在外打小工,回来路过村小店,总要买些孙子喜爱的零食。孙子一出生,父母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婚了,父亲外出打工,连回家的路费都没;母亲一走,杳无音信。孙子的命苦,只有蒯大爷又当爹又当娘地服侍他。
  蒯大爷今年六十有二,虎背熊腰,敦敦实实,干起活儿是一把好手,在大集体时是远近有名的生产队长。联产承包责任制后,两年就盖起了三间带木椽子的瓦房,羡煞死村民。但好景不长,家庭出了变故,走下坡路了。
  蒯大爷的老婆享惯了清福,田里生活很少干,平时在家烧锅做饭,浆洗补连。一日,正值中午,来了几个卖肥猪菜的,叽里呱啦,像是讲日语,他们谦卑地微笑,要讨口水喝。蒯大爷是个热心肠,炒几碟蔬菜,咸鸭蒸花生米,留这几个人吃顿便饭。一来二去,蒯大爷的老伴竟然和这些人有了交情,也想跟着他们做生意。蒯大爷反对,说你这个婆娘在家都要他服侍,背着蛇皮袋在农村跑,能行吗?老婆子在家有绝对权威,脸一拉下,蒯大爷立马认怂了。这些人面露难色,但碍于情面,勉强同意带老婆子卖肥猪菜。
  蒯奶奶也许赚了几个钱,一脸倦态回家,却哼唱着小导七。蒯大爷劝老板,你看你都晒黑了,家里又不是不能过,吃那个苦干啥?老婆沉下脸,蒯大爷不作声了。即使是双抢大忙季节,她也不顾这些,依然跟着那些人,有时三五天都不回来。蒯大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,到村口眺望,一次次失望和夜色一样沉重。村里张大嘴戏谑蒯大爷,老婆子被人拐跑了。大爷一直宠着老伴,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随她去吧。可一年后,公安机关电话村部,村干通知蒯大爷,他老伴贩卖人口,被关进看守所。蒯大爷一下子发懵了,不会吧?那么善良的老伴,怎么干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呢?但公安机关不是开玩笑的,没有十成把握也不会随便就关人的。
  有人给他出主意,要找门路救救老伴。蒯大爷托东家找西家,求爹爹拜奶奶,还聘请了律师,花光了积蓄,还在三姑六舅家借了不少钱。最终老伴被判了十五年,蒯大爷的精神垮了一大半,债台高筑,见人就怕别人问起老伴的情况。儿子在网吧认识了一个女子,肚子都遮不住了,草草结婚。家里穷得叮当响,还不时有要债的。贫贱夫妻百事哀,穷争饿吵急打架。吵起来无好言,打起来无好拳,离婚是最后的结局。一家人就这么散架了,蒯大爷变得沉默不语了,但脾气却越来越暴躁。
  蒯大爷对着孙子强装笑脸:“孙子,你写作业累了,歇一会吧。爷爷这就做饭。”孙子一听说歇一会,快乐得向一只小燕子飞向门外,去找小伙伴玩去了。
  蒯大爷的气不打一处来,一脚把狗食盆踢飞,瓦盆撞到石头墙根,粉身碎骨,小黑狗吓得躲在一棵梨树下,争着大大的眼睛瑟瑟发抖,不知道什么事惹主人不高兴了。蒯大爷还不解气,弯腰捡起喂鸭的旧脸盆,正要拿起来摔,转念一想,摔坏了拿什么喂鸭呢?一声叹息,放下了鸭盆。狗日的,哪个王八羔子出了这么酸主意,让老师扶贫我家。学校是清水衙门,那个王老师尖头把细的,比鬼都小气,买一斤蔬菜都要还价,他还扶贫我,笑掉人大牙!
  蒯大爷气得肚子里拱包,从草堆上拔了几把稻草,气呼呼地,三步并作两步,急匆匆地到锅底。这稻草好像也和蒯大爷作对,烟从锅洞口挤出来,呛得蒯大爷眼泪都掉下来。这人倒霉,喝开水都塞牙。蒯大爷拿起火钳拨了拨,稻草充分燃烧,烟就小了些。
  吵了一碟子小白菜,还有蒸咸鸭,中午的菜就够了。蒯大爷解下围裙,左一下右一下扑打身上的灰尘,低头跨出门槛,要喊孙子回来吃饭。嘿,还没走三步,撞到了一个人。抬头一看,蒯大爷笑了,说曹操曹操到。这不是别人,正是要扶贫蒯大爷的王老师。王老师被蒯大爷说得一头雾水。
  蒯大爷上下打量了一下王老师,一手拎着卤菜,那诱人的香味钻进了蒯大爷的鼻孔;一手拎着白色的方便袋,里面好像装着香烟和白酒。“王老师,看你像走亲戚的,带这么多礼物孝敬谁呢?这正晌午,吃撞门饭,发财呀!”蒯大爷阴阳怪气地说。王老师接过话茬,笑着说:“是孝敬您老呢!不欢迎吗?”“别拉我开涮了,我这穷人哪有这福气啊!“蒯大爷顿了顿,又补充说:“嘿嘿,我知道了,你是找我们村长办事的。”
  王老师看越解释越乱,径直走进蒯大爷的家,把卤菜分盘装好,拧开白酒。蒯大爷尾随而至,看到这种情形,不禁愣在那。“你去叫您孙子回来吃饭,我陪您喝几杯。”王老师提醒蒯大爷。
  孙子看到烤鸭,两眼放光,拿起鸭腿就大口吃起来,嘴巴两角油漫漫的。王老师和蒯大爷边喝边聊,越说越投机。王老师站起来敬酒:“蒯大爷,今年是扶贫攻坚战,按照党和政府的计划,必须全部脱贫。”蒯大爷一仰脖子咕咚一声,喝了一大口——蒯大爷喝酒像大口喝水似的,用疑惑的眼光问:“王老师,你肚子有墨水,什么叫扶贫攻坚战?怎么可能都脱贫了?嘿嘿,都是乡里乡亲的,不瞒你说,脱贫后政府每年还给我们钱吗?”王老师笑了笑,继续解释:“我们这次扶贫,是全方位扶贫,你家不但要产业扶贫,还要健康扶贫,更重要的教育扶贫。”蒯大爷越听越糊涂,被这些名词术语搞蒙圈了,眨巴眨巴眼睛问:“王老师,你就讲具体一些,我没读过书,理解不透政策。”王老师看时间不早了,又敬酒:“蒯大爷,哪天来跟你说清楚。下午我还有课,今天就到这里。”王老师起身告辞,蒯大爷客气地说:“王老师,你看我这慢待着你了。你太客气了,带好烟好酒给我,我真过意不去。你带回去吧。”蒯大爷应付了一番,送走了王老师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喘了一口气,“都说王老师小气,让他花费不少,他会心疼好几天的。但学校是清水衙门,教师也不富裕,他扶贫我家,就条把烟,瓶把酒,还能给我家多少钱呢?哎!”
  蒯大爷骑着一辆破旧电瓶车,载着孙子上学。离学校有六七里路,十来分钟就到了,放下孙子,就去山那边去打小工去了。为了孙子,他总是在周边找零活干,中午能回来做饭并送孙子上学。蒯大爷是急性子,心里憋不住事,干活间歇,坐在马路沿上,把这事和同村在一起打小工的二秃子说。二秃子一拍大腿:“糟了,老蒯头。老师扶贫,顶多给你孙子几个本子,买一个书包,买几斤水果,不可能给你什么实惠。你赶紧去找村长,换一个帮扶人,比如供电局、大公司的人,他们有票子,就是给你十几万块钱,也是猴子身上拔根毛。”
  二秃子读过几年书,就是因为秃子,四十好几都没找对象,后来叔招嫂,几个侄子对他不孝,他和老伴住在两间平房里,靠二秃子种几亩田,打临时工生活。扶贫摸排时,他申请了扶贫户,但没有批下来。二秃子一直耿耿于怀,找村长理论:“牛村长,我穷得腰包一个子儿都没有,怎么就不是贫困户呢?查寡妇家还盖了两层楼房,比我家日子好过多了,不就是有些骚吗?你就讨好她。不给我家扶贫,我到镇里告你。”牛村长等他说完,忍不住地回答:“二秃子呀,不是我说你,你家三个继儿,都在宁波搞土方,哪个都有挖掘机、推土机几台,一年挣几十万。你家就是报上去,也不符合条件呀!你怎么瞎搅和呢?”“那前村的李大噶家,日子好过得很,怎么也是贫困户呢?不就是他家有亲戚在镇里当官吗?”二秃子反驳。
  不管怎样折腾,二秃子就是没有被确定贫困户。二秃子附在蒯大爷耳朵上说了几句,蒯大爷腾地站起来,把瓦锹一扔,骑着电瓶车就去村部。牛村长开着车正要外出,被蒯大爷堵在村部院子门口。看着蒯大爷气势汹汹的样子,牛村长从车里下来,递一只香烟给蒯大爷,问有什么事,这样急匆匆的样子。蒯大爷一甩手,打落牛村长手里的烟,气愤地说:“别来这套,我是来反映问题的。你们村干部为什么把王老师扶贫我,你们不换人,我就到镇里告你们,说你们不公平办事,说你们把不符合条件的认定为贫困户,比如前村的李大噶,朝里有人好当官。还有那个查寡妇,不就是和某人有一腿吗……”蒯大爷放爆竹似的。牛村长看蒯大爷来者不善,笑吟吟地解释,请蒯大爷到村部说话。蒯大爷扯着喉咙:“到村部,我就怕你吗?难不成你能吃了我?”
  牛书记又是端茶,又是递烟,三番五次请蒯大爷坐下来慢慢谈。蒯大爷一脸怒气,仿佛有天大的冤枉,捋起袖子,岔开腿站着,就是不坐下来。牛书记没辙,也站起来,心平气和地说:“蒯大爷,你别听人家挑拨离间。你想,哪次扶贫我们不是尽心尽力。第一次,政府给你五万无息贷款,你放在养蟹大户王大宝家,每年利息五千多。我们还介绍你到他家看蟹塘,一年二万工资。后来,还没三个月,你把五万拿回去,给你儿子说亲,结果被骗了,血本无归。村里帮助你提供证明材料,向政府提出申请,免除你五万还款。有些捕风捉影的话不要相信,更不能信口乱说。”说到那次贷款,蒯大爷像泄了气的皮球,头耷拉下来,语无伦次地说:“那……那……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……我还要接我孙子回家,我……我先走了。”
  提到儿子那桩婚事,蒯大爷一把辛酸泪。奶奶的,本来就要还清债务,有人给儿子介绍一个越南女子,要十万的彩礼,蒯大爷只得厚着脸皮向亲戚借。可成亲没几天,女子跑了。
  蒯大爷跨上电瓶车,扭动把手,一点反应没有,左看看右看看,才发现钥匙没插进锁孔,连忙从荷包里掏出。村部离学校一公里,上坡加速,下坡减速,一捏把手,车停人到。孙子在路边等着,手里提着一个红色方便袋,沉甸甸的样子,看到爷爷电瓶车来了,小跑着迎上来。孙子跨上电瓶车,就告诉爷爷,他看到路边小货车上卖苹果,在车边看,这时,王老师指挥路队过马路看到了,买了七八斤给他。王老师还说,只要想吃什么水果,跟老师说一声,老师出钱。蒯大爷边骑边说,王老师人不错,孙子呀,你要好好读书,不辜负老师的希望。孙子点点头,回答得很干脆。
  刚进村口,就遇到二秃子。二秃子得意地问蒯大爷:“我给你出的主意高明吧!”
  “高明你妈的屁,你害死人,让老子把面子丢尽了。”蒯大爷停下电瓶车,啐了一口唾沫。
  二秃子本来性格就不咋地,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,顿时火气窜上来,也啐了一口唾沫:“呸,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,好心当作驴肝肺了。算我瞎了眼,把你当朋友。”
  “呸,冬瓜还要屎来浇。谁是你朋友,你有多远滚多远!”蒯大爷越说越生气。
  “你家三条光棍,好吃懒做,烂泥糊不上墙,是扶不起的阿斗,来生脱贫吧!”二秃子咬牙切齿,从嘴子蹦出这些话。
  刚好一家门前靠着一把平锹,蒯大爷拿着锹就要铲二秃子,嘴里喷出怒火:“你个王八蛋,骂我骂我儿子就算了,还骂我孙子,我家孙子怎么是光棍?”二秃子一看这架势,惹毛了蒯大爷,跑得比兔子还快。孙子一把抱住爷爷的一只脚,死活不放。二秃子跑得没有踪影,蒯大爷气也消了不少,看着流着眼泪抱着他的腿的孙子,觉得失态了,在孩子面前那样言行和举动,确实不应该。
  第二天中午,蒯大爷刚把熟菜端上桌子,门口响起了电瓶车的喇叭声,小黑狗跳到门槛里报信。原来,王老师一进村,小黑狗迎着王老师,旋又掉头带路,跑了一阵子,又到电瓶车后,鼻子一耸一耸的,估计是闻到烤鸭的味道,跟着电瓶车后面小跑,小黑狗知道今天又有骨头吃了。上次,王老师看到蒯晓伟喜欢吃烤鸭,这次买了一整只,让孩子解解馋。蒯大爷要和王老师喝两杯,王老师说他吃过了,中午来,是蒯大爷在家,要和蒯大爷商量事情。学校经过校委会研究,给蒯晓伟提供免费午餐,省得蒯大爷中午接送,并决定蒯晓伟为学校图书室管理员,每月30元工资。学校还抽调了语数英骨干教师,成立三人辅导小组,结对帮扶蒯晓伟的学习。这叫教育扶贫。王老师深入浅出地讲解,这回蒯大爷听懂了。孩子成绩提高了,以后考大学,找工作,从根本上解决了贫困问题。孙子是蒯大爷的天,学校这样照顾关心他孙子,老大爷有些感动。蒯大爷是直性子,把话藏着掖着,闷得慌,看到王老师很坦诚,就直截了当地问王老师:“孙子的问题解决了,我家的生活贫困,你们学校怎么解决呢?我知道学校是清水衙门……”王老师听了,微微一笑解释:“蒯大爷,你理解错了,今年是扶贫攻坚的最后一年,为加大扶贫的力度,抽调了党员教师参加扶贫工作。如何帮助您家脱贫,是政府统一安排。”蒯大爷哦哦哦几声,心中的疑虑消除了几分。王老师接着说:
  “这次,您家是重点扶贫户,政府和黄桃大王吴四协商,吴四愿意做公益事业,划拨了一亩黄桃给你家承包,免三年的租钱,果实按照市场价包购。”
  “有这等好事呀!天上掉下了馅饼了!”蒯大爷揉揉眼睛,有些犹豫。哪个龟儿子叫老师扶贫我家,不是越扶越穷吗?
  蒯大爷听说今年扶贫人员是本村的小学教师,气得火冒三丈,刚撂出一句话,看着在三条腿的大桌旁做作业的孙子,忽然觉得不妥。火气归火气,毕竟不能当着才十来岁的孙子面,说出粗鲁的话。
  蒯大爷格外疼孙子,每天在外打小工,回来路过村小店,总要买些孙子喜爱的零食。孙子一出生,父母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婚了,父亲外出打工,连回家的路费都没;母亲一走,杳无音信。孙子的命苦,只有蒯大爷又当爹又当娘地服侍他。
  蒯大爷今年六十有二,虎背熊腰,敦敦实实,干起活儿是一把好手,在大集体时是远近有名的生产队长。联产承包责任制后,两年就盖起了三间带木椽子的瓦房,羡煞死村民。但好景不长,家庭出了变故,走下坡路了。
  蒯大爷的老婆享惯了清福,田里生活很少干,平时在家烧锅做饭,浆洗补连。一日,正值中午,来了几个卖肥猪菜的,叽里呱啦,像是讲日语,他们谦卑地微笑,要讨口水喝。蒯大爷是个热心肠,炒几碟蔬菜,咸鸭蒸花生米,留这几个人吃顿便饭。一来二去,蒯大爷的老伴竟然和这些人有了交情,也想跟着他们做生意。蒯大爷反对,说你这个婆娘在家都要他服侍,背着蛇皮袋在农村跑,能行吗?老婆子在家有绝对权威,脸一拉下,蒯大爷立马认怂了。这些人面露难色,但碍于情面,勉强同意带老婆子卖肥猪菜。
  蒯奶奶也许赚了几个钱,一脸倦态回家,却哼唱着小导七。蒯大爷劝老板,你看你都晒黑了,家里又不是不能过,吃那个苦干啥?老婆沉下脸,蒯大爷不作声了。即使是双抢大忙季节,她也不顾这些,依然跟着那些人,有时三五天都不回来。蒯大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,到村口眺望,一次次失望和夜色一样沉重。村里张大嘴戏谑蒯大爷,老婆子被人拐跑了。大爷一直宠着老伴,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随她去吧。可一年后,公安机关电话村部,村干通知蒯大爷,他老伴贩卖人口,被关进看守所。蒯大爷一下子发懵了,不会吧?那么善良的老伴,怎么干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呢?但公安机关不是开玩笑的,没有十成把握也不会随便就关人的。
  有人给他出主意,要找门路救救老伴。蒯大爷托东家找西家,求爹爹拜奶奶,还聘请了律师,花光了积蓄,还在三姑六舅家借了不少钱。最终老伴被判了十五年,蒯大爷的精神垮了一大半,债台高筑,见人就怕别人问起老伴的情况。儿子在网吧认识了一个女子,肚子都遮不住了,草草结婚。家里穷得叮当响,还不时有要债的。贫贱夫妻百事哀,穷争饿吵急打架。吵起来无好言,打起来无好拳,离婚是最后的结局。一家人就这么散架了,蒯大爷变得沉默不语了,但脾气却越来越暴躁。
  蒯大爷对着孙子强装笑脸:“孙子,你写作业累了,歇一会吧。爷爷这就做饭。”孙子一听说歇一会,快乐得向一只小燕子飞向门外,去找小伙伴玩去了。
  蒯大爷的气不打一处来,一脚把狗食盆踢飞,瓦盆撞到石头墙根,粉身碎骨,小黑狗吓得躲在一棵梨树下,争着大大的眼睛瑟瑟发抖,不知道什么事惹主人不高兴了。蒯大爷还不解气,弯腰捡起喂鸭的旧脸盆,正要拿起来摔,转念一想,摔坏了拿什么喂鸭呢?一声叹息,放下了鸭盆。狗日的,哪个王八羔子出了这么酸主意,让老师扶贫我家。学校是清水衙门,那个王老师尖头把细的,比鬼都小气,买一斤蔬菜都要还价,他还扶贫我,笑掉人大牙!
  蒯大爷气得肚子里拱包,从草堆上拔了几把稻草,气呼呼地,三步并作两步,急匆匆地到锅底。这稻草好像也和蒯大爷作对,烟从锅洞口挤出来,呛得蒯大爷眼泪都掉下来。这人倒霉,喝开水都塞牙。蒯大爷拿起火钳拨了拨,稻草充分燃烧,烟就小了些。
  吵了一碟子小白菜,还有蒸咸鸭,中午的菜就够了。蒯大爷解下围裙,左一下右一下扑打身上的灰尘,低头跨出门槛,要喊孙子回来吃饭。嘿,还没走三步,撞到了一个人。抬头一看,蒯大爷笑了,说曹操曹操到。这不是别人,正是要扶贫蒯大爷的王老师。王老师被蒯大爷说得一头雾水。
  蒯大爷上下打量了一下王老师,一手拎着卤菜,那诱人的香味钻进了蒯大爷的鼻孔;一手拎着白色的方便袋,里面好像装着香烟和白酒。“王老师,看你像走亲戚的,带这么多礼物孝敬谁呢?这正晌午,吃撞门饭,发财呀!”蒯大爷阴阳怪气地说。王老师接过话茬,笑着说:“是孝敬您老呢!不欢迎吗?”“别拉我开涮了,我这穷人哪有这福气啊!“蒯大爷顿了顿,又补充说:“嘿嘿,我知道了,你是找我们村长办事的。”
  王老师看越解释越乱,径直走进蒯大爷的家,把卤菜分盘装好,拧开白酒。蒯大爷尾随而至,看到这种情形,不禁愣在那。“你去叫您孙子回来吃饭,我陪您喝几杯。”王老师提醒蒯大爷。
  孙子看到烤鸭,两眼放光,拿起鸭腿就大口吃起来,嘴巴两角油漫漫的。王老师和蒯大爷边喝边聊,越说越投机。王老师站起来敬酒:“蒯大爷,今年是扶贫攻坚战,按照党和政府的计划,必须全部脱贫。”蒯大爷一仰脖子咕咚一声,喝了一大口——蒯大爷喝酒像大口喝水似的,用疑惑的眼光问:“王老师,你肚子有墨水,什么叫扶贫攻坚战?怎么可能都脱贫了?嘿嘿,都是乡里乡亲的,不瞒你说,脱贫后政府每年还给我们钱吗?”王老师笑了笑,继续解释:“我们这次扶贫,是全方位扶贫,你家不但要产业扶贫,还要健康扶贫,更重要的教育扶贫。”蒯大爷越听越糊涂,被这些名词术语搞蒙圈了,眨巴眨巴眼睛问:“王老师,你就讲具体一些,我没读过书,理解不透政策。”王老师看时间不早了,又敬酒:“蒯大爷,哪天来跟你说清楚。下午我还有课,今天就到这里。”王老师起身告辞,蒯大爷客气地说:“王老师,你看我这慢待着你了。你太客气了,带好烟好酒给我,我真过意不去。你带回去吧。”蒯大爷应付了一番,送走了王老师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喘了一口气,“都说王老师小气,让他花费不少,他会心疼好几天的。但学校是清水衙门,教师也不富裕,他扶贫我家,就条把烟,瓶把酒,还能给我家多少钱呢?哎!”
  蒯大爷骑着一辆破旧电瓶车,载着孙子上学。离学校有六七里路,十来分钟就到了,放下孙子,就去山那边去打小工去了。为了孙子,他总是在周边找零活干,中午能回来做饭并送孙子上学。蒯大爷是急性子,心里憋不住事,干活间歇,坐在马路沿上,把这事和同村在一起打小工的二秃子说。二秃子一拍大腿:“糟了,老蒯头。老师扶贫,顶多给你孙子几个本子,买一个书包,买几斤水果,不可能给你什么实惠。你赶紧去找村长,换一个帮扶人,比如供电局、大公司的人,他们有票子,就是给你十几万块钱,也是猴子身上拔根毛。”
  二秃子读过几年书,就是因为秃子,四十好几都没找对象,后来叔招嫂,几个侄子对他不孝,他和老伴住在两间平房里,靠二秃子种几亩田,打临时工生活。扶贫摸排时,他申请了扶贫户,但没有批下来。二秃子一直耿耿于怀,找村长理论:“牛村长,我穷得腰包一个子儿都没有,怎么就不是贫困户呢?查寡妇家还盖了两层楼房,比我家日子好过多了,不就是有些骚吗?你就讨好她。不给我家扶贫,我到镇里告你。”牛村长等他说完,忍不住地回答:“二秃子呀,不是我说你,你家三个继儿,都在宁波搞土方,哪个都有挖掘机、推土机几台,一年挣几十万。你家就是报上去,也不符合条件呀!你怎么瞎搅和呢?”“那前村的李大噶家,日子好过得很,怎么也是贫困户呢?不就是他家有亲戚在镇里当官吗?”二秃子反驳。
  不管怎样折腾,二秃子就是没有被确定贫困户。二秃子附在蒯大爷耳朵上说了几句,蒯大爷腾地站起来,把瓦锹一扔,骑着电瓶车就去村部。牛村长开着车正要外出,被蒯大爷堵在村部院子门口。看着蒯大爷气势汹汹的样子,牛村长从车里下来,递一只香烟给蒯大爷,问有什么事,这样急匆匆的样子。蒯大爷一甩手,打落牛村长手里的烟,气愤地说:“别来这套,我是来反映问题的。你们村干部为什么把王老师扶贫我,你们不换人,我就到镇里告你们,说你们不公平办事,说你们把不符合条件的认定为贫困户,比如前村的李大噶,朝里有人好当官。还有那个查寡妇,不就是和某人有一腿吗……”蒯大爷放爆竹似的。牛村长看蒯大爷来者不善,笑吟吟地解释,请蒯大爷到村部说话。蒯大爷扯着喉咙:“到村部,我就怕你吗?难不成你能吃了我?”
  牛书记又是端茶,又是递烟,三番五次请蒯大爷坐下来慢慢谈。蒯大爷一脸怒气,仿佛有天大的冤枉,捋起袖子,岔开腿站着,就是不坐下来。牛书记没辙,也站起来,心平气和地说:“蒯大爷,你别听人家挑拨离间。你想,哪次扶贫我们不是尽心尽力。第一次,政府给你五万无息贷款,你放在养蟹大户王大宝家,每年利息五千多。我们还介绍你到他家看蟹塘,一年二万工资。后来,还没三个月,你把五万拿回去,给你儿子说亲,结果被骗了,血本无归。村里帮助你提供证明材料,向政府提出申请,免除你五万还款。有些捕风捉影的话不要相信,更不能信口乱说。”说到那次贷款,蒯大爷像泄了气的皮球,头耷拉下来,语无伦次地说:“那……那……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……我还要接我孙子回家,我……我先走了。”
  提到儿子那桩婚事,蒯大爷一把辛酸泪。奶奶的,本来就要还清债务,有人给儿子介绍一个越南女子,要十万的彩礼,蒯大爷只得厚着脸皮向亲戚借。可成亲没几天,女子跑了。
  蒯大爷跨上电瓶车,扭动把手,一点反应没有,左看看右看看,才发现钥匙没插进锁孔,连忙从荷包里掏出。村部离学校一公里,上坡加速,下坡减速,一捏把手,车停人到。孙子在路边等着,手里提着一个红色方便袋,沉甸甸的样子,看到爷爷电瓶车来了,小跑着迎上来。孙子跨上电瓶车,就告诉爷爷,他看到路边小货车上卖苹果,在车边看,这时,王老师指挥路队过马路看到了,买了七八斤给他。王老师还说,只要想吃什么水果,跟老师说一声,老师出钱。蒯大爷边骑边说,王老师人不错,孙子呀,你要好好读书,不辜负老师的希望。孙子点点头,回答得很干脆。
  刚进村口,就遇到二秃子。二秃子得意地问蒯大爷:“我给你出的主意高明吧!”
  “高明你妈的屁,你害死人,让老子把面子丢尽了。”蒯大爷停下电瓶车,啐了一口唾沫。
  二秃子本来性格就不咋地,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,顿时火气窜上来,也啐了一口唾沫:“呸,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,好心当作驴肝肺了。算我瞎了眼,把你当朋友。”
  “呸,冬瓜还要屎来浇。谁是你朋友,你有多远滚多远!”蒯大爷越说越生气。
  “你家三条光棍,好吃懒做,烂泥糊不上墙,是扶不起的阿斗,来生脱贫吧!”二秃子咬牙切齿,从嘴子蹦出这些话。
  刚好一家门前靠着一把平锹,蒯大爷拿着锹就要铲二秃子,嘴里喷出怒火:“你个王八蛋,骂我骂我儿子就算了,还骂我孙子,我家孙子怎么是光棍?”二秃子一看这架势,惹毛了蒯大爷,跑得比兔子还快。孙子一把抱住爷爷的一只脚,死活不放。二秃子跑得没有踪影,蒯大爷气也消了不少,看着流着眼泪抱着他的腿的孙子,觉得失态了,在孩子面前那样言行和举动,确实不应该。
  第二天中午,蒯大爷刚把熟菜端上桌子,门口响起了电瓶车的喇叭声,小黑狗跳到门槛里报信。原来,王老师一进村,小黑狗迎着王老师,旋又掉头带路,跑了一阵子,又到电瓶车后,鼻子一耸一耸的,估计是闻到烤鸭的味道,跟着电瓶车后面小跑,小黑狗知道今天又有骨头吃了。上次,王老师看到蒯晓伟喜欢吃烤鸭,这次买了一整只,让孩子解解馋。蒯大爷要和王老师喝两杯,王老师说他吃过了,中午来,是蒯大爷在家,要和蒯大爷商量事情。学校经过校委会研究,给蒯晓伟提供免费午餐,省得蒯大爷中午接送,并决定蒯晓伟为学校图书室管理员,每月30元工资。学校还抽调了语数英骨干教师,成立三人辅导小组,结对帮扶蒯晓伟的学习。这叫教育扶贫。王老师深入浅出地讲解,这回蒯大爷听懂了。孩子成绩提高了,以后考大学,找工作,从根本上解决了贫困问题。孙子是蒯大爷的天,学校这样照顾关心他孙子,老大爷有些感动。蒯大爷是直性子,把话藏着掖着,闷得慌,看到王老师很坦诚,就直截了当地问王老师:“孙子的问题解决了,我家的生活贫困,你们学校怎么解决呢?我知道学校是清水衙门……”王老师听了,微微一笑解释:“蒯大爷,你理解错了,今年是扶贫攻坚的最后一年,为加大扶贫的力度,抽调了党员教师参加扶贫工作。如何帮助您家脱贫,是政府统一安排。”蒯大爷哦哦哦几声,心中的疑虑消除了几分。王老师接着说:
  “这次,您家是重点扶贫户,政府和黄桃大王吴四协商,吴四愿意做公益事业,划拨了一亩黄桃给你家承包,免三年的租钱,果实按照市场价包购。”
  “有这等好事呀!天上掉下了馅饼了!”蒯大爷揉揉眼睛,有些犹豫。
  王老师看在眼中,拍着胸脯说:“相信党和政府,习总书记非常重视扶贫工作,对扶贫工作作了多次重要指示。您把心放肚子里吧,只要您加强管理,一亩田黄桃产量好几千斤,你家是冬天的黄桃,反季节,价格比秋季上市的要贵几元钱一斤,光黄桃一年收入就有二万元。”
  “我又不懂技术,能行吗?”蒯大爷接过话茬。
  “这个您放心,吴四无偿提供技术支持,连施肥都是无偿给予。只要您愿意,您可到吴四罐头厂做门卫,半天班,工资每月1200元。”
  “那太好了!那太好了!哎,要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回来帮忙,我就闲多了。”
  “您放心吧!政府和镇水泥厂沟通好了,已经通知你儿子回来上班,月薪2500元,还有福利奖金考勤奖等,一个月也有三四千的收入。每月八天休息,正好帮您打下手。”
  “那真是太好了!”
  “不过,这次您家要抓住机遇,不能像上次那样半途而废了。”
  蒯大爷脸红了,憨憨地笑着说:“这次不会了,绝对不会的。”
  蒯大爷心知肚明,王老师说的上次,指的的第二次扶贫,政府给他家买了八只小山羊,养大后,卖给山羊合作社。一只羊二千元收入,八只就是接近二万元。蒯大爷家附近是黄羊山,羊有充足的食物。只要管理得当,到年底,二万元唾手可得。可天有不测风云。蒯晓伟过麻疹,家里无钱买肉,蒯大爷动了歪心思,就把还没长大的山羊杀了,熬汤给孙子喝。人的嘴是越吃越馋。不知不觉,八只羊都被杀了,熬汤、红烧,改善伙食。年底,政府派人协调蒯大爷卖羊的事情,当听说一只羊都没了,扶贫干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。不少贫困户都脱贫了,蒯大爷是王小二过年,一年不如一年。
  小黑狗吃着烤鸭骨头,仿佛如有神助,变得格外有精神,也变得有灵性了。小黑把王老师送到村口,才恋恋不舍地回家,半坐在门口,用警惕的眼光扫视路边的行人。
  王老师隔三差五就来蒯大爷家了解情况,和蒯大爷促膝长谈,他们成了忘年交。每次来都不空手,买肥皂洗衣粉,买油盐酱醋,烤鸭必不可少,偶尔也带瓶把酒包把烟。蒯大爷烟瘾不大,酒量也不大,但喜欢抽几只,喝几口。
  扶贫检查即将开始,是外县来人,临时抽签。王老师尽管和蒯大爷经常联络,尽职尽责地扶贫,但镇里抽查还是点了他的名,掸了红。镇里评选,他位于末位,受到镇里通报批评。原因竟然是王老师的工作手册抄写得太工整——王老师每次都在笔记本上记下材料,回家在桌子上垫一块干净的毛巾,然后一笔一画地誊抄。这极容易让人家误认为是造假——坐府办公。吃一堑长一智。王老师随身带着表格,及时记录情况。外县检查,要到户问询。许多扶贫人员都作了查前演练,效果不甚理想。
  “你家包保人经常到你家吗?”
  “不记得了。”
  “这个是你家包保人吗?”
  “不认得了。”
  包保人急得头上汗珠往下流,哭笑不得,指指自己,微笑地问:“老大爷,我昨天还到你家来了,怎么就不认识了呢?”
  “老了,没记性了!”
  “我昨天给您捎带了金牛大扁糖,好吃吗?”
  “哦,是你呀,想起来了,你真是好人呀!”
  还有个别贫困户,生怕上面来人调查情况,说他家脱贫了,故意打岔。
  “老人家,你家通过帮扶,经济好转了吗?”
  “领导啊,哎,比以前过得还差哦。”
  “那上面的扶贫资金没给您吗?”
  “好像没给吧!”
  “村里有不符合扶贫条件的人家吗?”
  “那多着呢!”
  如果这样回答,抽查到,一票否决。
  王老师心里也没底,决定也要去演练一下,看蒯大爷如何回答。
  小黑狗迎着王老师到蒯大爷家。
  “蒯大爷,包保人经常到你家吗?”
  “没看到呀!”
  “你们家生活比以前好吗?”
  “哪里好呀,房子还是老房子,家电一无所有,我家在全村最穷。”
  …………
  王老师把鼻子都气歪了,但仍然和气地说:“蒯大爷啊,我不是隔几天到您家吗?你怎么说没见到呢?”
  蒯大爷争辩说:“你是经常来呀!但包保人我没看到呀!”
  王老师苦笑,原来蒯大爷把包保人当成一个具体的人名了。蒯大爷吃惯了油炒饭,认为扶贫户每年政府就给钱;脱贫了,一个字儿都没有了,因此死劲地哭穷。
  王老师苦口婆心地做蒯大爷的思想工作,告诉蒯大爷检查组来了,不能瞎说,更不能胡编乱造。贫困户,经济不行,但思想不能落后,勤劳脱贫,用好党的政策,靠自己的双手致富,那才是光荣。那种依靠扶贫资金来过日子的想法要不得,不但自己在人面前抬不起头,也给孙子留下心理阴影,产生自卑心理。检查组来了,不夸大,不装穷哭穷,如实说明情况就行。
  蒯大爷心悦诚服,王老师说得太有道理了。那个二秃子就是瞧不起他,“三条光棍”那句话戳到了蒯大爷的脊梁骨,等于是在他的心上插了一把匕首。
  王老师起身告辞,走到屋山头又回来了。“蒯大爷,差点忘了。政府给你家三人办了健康保险。听说你有慢性病,这是你的慢性病医保卡。”王老师一边说,一边把慢性病卡递给蒯大爷。蒯大爷好像做梦似的,愣在板凳上。
  蒯大爷觉得还是老师扶贫靠谱,既落实党和政府的扶贫政策,又能把国家扶贫政策讲得透彻,但他口舌笨拙,花了几天练习,才把检查组可能要问的问题背熟。过了两天,王老师告诉蒯大爷,没有抽查到这个行政村,蒯大爷很失落,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。
  王老师刚到办公室,镇里来电话,叫他通知蒯大爷,明天有几个瓦匠去大爷家维修房屋,镇里把蒯大爷家的房子纳入村庄靓化项目。王老师夹着课本去上课,等放学蒯大爷接孙子再说不迟。
  忙于期中检测,王老师再去蒯大爷家,差点认不出了。村里水泥路边设计了样式新颖的花台,栽种着花花草草。一个个绿色分类垃圾桶在拐角默默地收集垃圾。靠路边的房子一律徽派风格,白色的外墙壁有标语,有漫画,相得益彰。在村子中心广场入口处的两侧,椭圆形的标牌上是二十四孝图,广场中央是不锈钢国旗杆。在广场东边是群众大舞台,可以进行小型演出活动。南边,北边,有白色虚线画的方框,那是跳广场舞的地方,灯光,音响,一应俱全。最显眼的是蒯大爷的房子,坐落在广场的南边。房子外形经过了改建,一溜三间,飞檐翘角,很有气派。大门左右各有一个菱形花台,大丽菊吐艳,仿佛跳动着火焰,驱走深秋的凉气。大门两边的墙壁是山水画,清丽雅致。大门红漆,油亮发光。才一个礼拜呀,变化就这么大。
  小黑狗早早迎接王老师,看到王老师夹着扶贫尼龙包,先前的亲热劲头没了,尖叫了几声。王老师跨进门槛,嗬,大变样了!家用电器样样俱全,格力空调,海尔大屏幕电视,荣事达洗衣机,华帝燃具和抽烟机。就连家具也焕然一新,大理石西餐桌,意大利元素,很时尚,很新潮。蒯大爷听到狗叫,知道来人了,从后院菜园里推门而入。一看是王老师,蒯大爷狠狠地瞪了小黑狗一眼:“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,王老师是老熟人,你又不是不认识,叫唤个啥呢?”连忙招呼王老师坐下,“感谢政府呀!把我家装修像个金銮殿。也感谢慈善协会,送来了这么好的家电。”
  王老师这次来得匆忙,没有买烤鸭,小黑狗灵敏的嗅觉早就知道了,所以冷淡了他。王老师看蒯大爷心花怒放,拿着一本杂志在蒯大爷的面前晃了晃:“你猜这是什么?”蒯大爷对杂志不感兴趣,他认不得几个打眼字。王老师白忙活一阵,笑着告诉他:“蒯大爷,您孙子有出息了。《书籍,阳光中的温暖》上了《少年文艺》了。恭喜啊!”一听说孙子的文章上了杂志,蒯大爷立即来了精神,拿起杂志翻看,“嘿,还配上孙子照片呢,太好了,太好了。”王老师递过一张稿费单,告诉蒯大爷,带着户口本,到县城邮政储蓄所领稿费。蒯大爷高兴得如一个大孩子傻乎乎地乐着。
  蒯大爷把杂志贴在中堂画的下方,仔细端详,笑得合不拢嘴。对了,蒯大爷一拍脑门,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村里人。蒯大爷带着杂志和稿费单逢人就说,左邻右舍都替他高兴,蒯大爷有出头日子了。这消息像一阵风钻进家家户户。正准备回家,突然想起了二秃子,他二秃子不是看扁了我吗?我得到他家显摆一番,出一口恶气。刚到二秃子家水氹边,二秃子就跑出来,一边拱手恭喜,一边请蒯大爷到家坐坐。二秃子从村里张大嘴那里得到消息,就寻思着,蒯大爷有可能来他家羞辱他,自家孙子和蒯晓伟在一个班。冤仇宜解不宜结。二秃子脑袋活泛,决定放下身段。俗话说,伸手不打笑脸人。二秃子笑吟吟地迎接蒯大爷,蒯大爷是讲面子的人,从荷包里掏出香烟,递给二秃子:“老伙计,孙子文章发杂志了,告诉你一声,让你也高兴高兴。”“当然高兴了,你我是多年的朋友,还分你孙子我孙子吗?”
  一笑泯恩仇。蒯大爷和二秃子和好了。
  蒯大爷在吴四那上下午班,一大清早,他就到自己一亩多的黄桃园整枝,施肥,除草,田间管理,蒯大爷绝对是好把式。吴四家早熟的桃子早已上市,供不应求,他家赚得盆满钵满。望着自家的桃子才开花,不知道冬天来临,是否能丰收,蒯大爷心里没底,于是跑到吴四家咨询。技术员来到蒯大爷的黄桃园,啧啧称赞,一株草都没有,那个垄笔直,水沟标准的长方体。看看这株,又瞧瞧那株,技术员胸有成竹地说:“蒯大爷,你放心,保证有好收成,你就偷着乐吧!”
  有技术员挺肚子打包票,蒯大爷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了。孙子成绩越来越好,学习积极主动,蒯大爷也放心了。唯一不放心的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。在外打工几年,一分钱都没存。倒是过年电话他回家,他说没挣到钱,路费都没了。有钱无钱回家过年。蒯大爷打掉牙往肚子里咽,赶紧微信发一千块,让儿子买车票回家。蒯大爷上街买了许多菜,说儿子挣钱了,过年不能寒酸,钱要用在刀刃上。
  也不知道儿子在厂里上班怎么样了,蒯大爷到水泥厂,门卫说,蒯大明到装卸组去上班了。蒯大明和他父亲一样敦实,虎背熊腰,一看就是有力气的人。力气是浮财,用掉还再来。蒯大明申请到装卸组,因为他力气大,到装卸组每月的工资五千多。唉,这小子,从小娇生惯养,怕苦怕累,村子里人臭他,比死蛇还懒,要是他发财了,太阳从西边出来。蒯大爷虽然生气,但儿子就是不争气,没有勇气反驳人家。嘿,这小子咋在水泥厂上班就懂事了呢?还知道挣钱了呀!蒯大爷有些纳闷。
  水泥厂灰尘大,噪音也大,蒯大爷问了几个人,没听清人家的回话,转了一圈,没找到儿子。一个保安急忙过来,给蒯大爷带上安全帽,拉着他到接待室。
  这个保安摘掉安全帽,蒯大爷认识,是邻村远房亲戚的儿子,叫史讯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。蒯大爷开门见山问起了儿子的情况,史讯一五一十地回答,说蒯大明表哥真的变勤快了,上个月厂里工资他最高,还被评上了先进,上了橱窗。嘿嘿,表叔,恭喜您!呵呵,差点忘了,还要恭喜您,讨杯喜酒喝。
  蒯大爷基本摸清了蒯大明在厂里的表现,很高兴。高兴的是儿子走上正道了,浪子回头金不换。还有高兴的事儿,让蒯大爷有些心惊肉跳,蒯大明和村里的查寡妇好上了。查寡妇丈夫因病去世,又招亲,不到两年,丈夫又病死了。查寡妇克夫。有几家来说亲的,一打听,就没有下文了。更要命的是,二秃子说查寡妇和村长有一腿,如果儿子和她结婚了,戴绿帽子,怎么抬起来头呢?蒯大爷决定到二秃子家去一趟。
  东拉西扯后,蒯大爷扯上正题。二秃子一拍脑门,哎,我这嘴巴贱呀!当初村长不给我家申报贫困户,我报复他,才拿查寡妇说事。想想对不起查寡妇,她躺着中枪。查寡妇,叫孟梦,第一任丈夫血友病,第二任丈夫是心肌炎,都是高危病人,病死正常,并不是查寡妇的错。查寡妇生了一个女儿,勤俭持家,从不和村里男人暧昧,她家在我家对面,我最清楚。寡妇门前是非多,我一说她和村长有戏,大家信以为真。哎,我昧着良心说话,遭天谴呀!我看大明和她挺合适的,听说大明就服她,对她的话言听计从。“老伙计,你早知道呀!”蒯大爷在二秃子背后捶了一捶。两人哈哈大笑。
  二秃子和张大嘴一说,一个村子里人都知道了。蒯大明和孟梦得知隐瞒不住,就索性公开相处。蒯大爷建议等黄桃上市,卖了钱风风光光地办喜事。
  庚子年,上半年抗疫防疫,抗洪抢险,老天闹腾得厉害;下半年,风调雨顺,庄稼喜获丰收。蒯大爷的黄桃硕果累累,经过秋霜的洗礼和初冬寒风的蹭呀蹭,黄桃格外甜,价格飙升,超出了预期。蒯大爷数着票子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  蒯大明买了一台功放和五十五英寸液晶屏,双休晚上搬到村中心广场的大舞台上,让村民们K歌。蒯大明最拿手的是《双脚踏上幸福路》,那声音,那一招一式,像极了柳石明。
  蒯大爷换了部智能手机,每天必看“今日头条”,下载了抖音。这抖音真有魅力,蒯大爷看着别人搞得热火朝天,心里痒痒的,随手一划,划到了《幸福来敲门》,很喜欢这首歌曲。蒯大爷反复练习了好几遍,请教孙子怎么发抖音。蒯大爷认真对口型,有模有样,有板有眼,有章有法,蒯晓伟伸出大拇指,夸赞爷爷有艺术天赋。
  一大清早,孙子就敲开蒯大爷的房门:“爷爷,爷爷,你抖音超过一千多人点赞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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