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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辈子一条路


  一
  刚刚读完刘震云老师的小说《一句顶一万句》,这几天我的思绪还时常被故事中的人物牵扯着。整个故事的最后一句话,是牛爱国在电话里跟他姐夫老宋说的:“不,得找。”全书到此戛然而止。当时我兴趣盎然,读意正浓,看到这里发现没了下文,说实话我感觉有点挺突然的,一时有点懵圈。后来,静下心来再回味一番,这才意识到,这样的结尾,干脆利落,应该就是最完美的艺术留白吧。该说的话既然都已经说清楚,交待明白了,不该说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啰嗦下去了。这样的故事结尾,才更让人觉得意犹未尽,才愈发引人深思,耐人寻味。
  至于再往下想想,能想到些什么,那就是每个读者自己心里的事情了。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,牛爱国肯定会和庞丽娜离婚吗?他会找到那个与他有过短暂情缘的章楚红吗?他会和她在一起过日子吗?故事里没有给出的答案,其实都隐藏在每个读者沉默的思想里,更隐藏在现实生活的千姿百态里,等着我们去慢慢发现,细细品味。
  
  二
  牛爱国离开家出门去找庞丽娜,本是假找,他一时间也不能确定去哪里呆上几天才合适。想要去投奔朋友,也没有成行。直到有一天夜里,他在路边摊上吃着饭,偶遇了三个延津人,这让他又想起了母亲生前跟他多次讲起过的,延津和吴摩西这个人。于是牛爱国就动了心思,他想回趟延津,去找找吴摩西的后人,打听打听他后来的日子过得究竟怎么样,也算是圆了母亲的遗愿。后来回到延津,牛爱国一边找着吴摩西的后人,也是在排遣着自己心中的烦恼和迷茫,寻找着自己未来的走向吧。
  吴摩西就是杨百顺。那时年轻气盛的他,因为赌气,带着深深的恨意离开了家,离开了自己的亲爹老杨的豆腐坊。为了养活自个儿,他跟着老曾干过杀猪的活计,给染布坊挑过水,还跟着老鲁破过竹子,先后跟过好几个师傅,也是凭着年轻人的一把子力气,碰上什么活就干什么活,结果却都因为七七八八的人和事搅和着,没能走长远。有一次在他走投无路时,又认了传教士老詹当师傅,老詹本想把杨百顺发展成在延津信奉主的第九个信徒,就把他的名字改成了杨摩西,取摩西出埃及之意。可是,弄明白一个人从哪儿来,到哪儿去的宗教问题,还是远远比不上一个人需要先填饱肚子,有个住处,需要先能养活自己,来得更紧迫一点,更现实一些。干了一天的活儿,累得人倒头就想睡觉,杨摩西还要打着瞌睡听老詹讲经,怎么会入脑入心?想起书中的这一幕就觉得十分好笑,所以,杨摩西没法儿成为主的信徒,他得先想办法顿顿吃上饭,不能饿着肚子。
  后来,在当地一年一度的社火表演中,杨摩西被人拉去临时救场。虽说是临时救场,没想到他表现得还挺出彩,这为他带来了一丝好运气。他被当街看社火表演的县长老史给看上了,让他到县政府去种菜。比起之前的种种谋生经历,这算是摊上了一个还不错的营生,杨摩西种菜种得挺上心。后来种着种着菜,他又一次迎来了命运的转机,杨摩西又被街上开馒头店的寡妇吴香香给相中了。经媒人说和,自己又找师傅老詹码了码这事儿,琢磨着,最起码应该是他在当下最好的选择了吧。于是,三天内他就“嫁”进了吴香香的馒头房,当了巧玲的继父。吴香香提出了个条件,就是让杨摩西改姓吴,这以后杨摩西就被人们叫成了吴摩西。
  再后来,吴香香又跟隔壁老高跑了。吴摩西带着继女巧玲去假装找人,结果巧玲让个卖老鼠药的人给骗走了,吴摩西又开始天南地北地去找巧玲。与吴香香脱了干系之后,别人再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,他随口又把自己叫成了当初最想要成为的那个人,就是喊丧的“罗长礼”。记得当初,杨百顺最大的爱好,就是四里八乡地追着罗长礼去看他喊丧。就这么着,一路走下来,历经山路十八弯,杨百顺终于在“名义”上,随了自己的心意,活成了自己离开家后最想要追随的那个人—“罗长礼”。从杨百顺到“罗长礼”,这几十年,这一条路,这一辈子,这些曲曲折折的过往,细细地想起来,真是让人百感交集。杨百顺他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吧,其实再怎么改名字,杨百顺还是他杨百顺啊!可是到最后,谁还记得这个呢?话又说回来了,谁记得他是谁,还是不记得他是谁,又有什么关系呢?
  人活一辈子,总会遇到这个人、那个人,遇到这个事、那个事。就好像是一棵树上的枝枝叶叶,多得让人数也数不清。一生的漂泊与际遇,跟谁能说得着,跟谁又说不着,与谁情深,与谁缘浅,人总是在一次次经历中成长着,总是在一次次成长中蜕变着。人生,其实就是一个不断自洽与不断治愈的过程,你是,我是,他也是,每个人都是如此。尽管时代在变,人和事也在变,但根儿上的人情事理,似乎永远是万变不离其宗。就好像故事中的事,几十年以后,吴摩西的继女,也就是他前妻吴香香的女儿巧玲,她的儿子牛爱国,在母亲去世以后,又去探寻吴摩西这个人。在这个过程中,牛爱国也渐渐有所领悟,似乎依稀认清了自己该去向何方。
  
  三
  再来说说吴香香这个人吧,她是牛爱国的血亲外婆。先前她是老姜家姜虎的媳妇,姜虎在跟人贩葱的路上打了一架,被人给捅死了,吴香香就成了寡妇。她一个人带着五岁的女儿巧玲,撑着个馒头房过日子,实属不易,就想再找个可以依靠的人,搭伙过日子。她相中了当时在县政府种菜,身无挂碍的吴摩西。结果呢,吴摩西“嫁”过来之后,他在县政府种菜的差事,却没能干长远,吴摩西也就没能成为吴香香想要的那种依靠。慢慢地,这俩人在一起,心里想不到一块,嘴上也说不到一块,这日子过得,也就越来越不称心了。
  吴香香跟隔壁做银饰的老高已经有了好几年的私情,甚至连死去的姜虎也没有发现,结果有一次被吴摩西赶巧给撞见了。老高病怏怏的媳妇又一闹,吴香香和老高就拿着家里的钱,一块儿私奔了。把自己与前夫姜虎所生的闺女巧玲,扔给了后夫吴摩西。后来吴摩西假装找人,再看见他们的时候,吴香香当时正挺着个大肚子在火车站卖洗脸水,银匠老高在给人擦皮鞋,这两个灰头土脸的人,靠在一起吃着一块儿烤红薯,倒还是有说有笑。这一幕情境,让吴摩西惊讶,也成为他们留给吴摩西和广大读者心里最后的印象。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“有情饮水饱”呢?我在想,后来的他们,又将会怎样呢?两个抛家舍业一起私奔的人,真的会一直幸福下去吗?吴香香跟着老高在外面四处漂泊着,她是否偶尔也会想起她的馒头房和他的银饰铺子?当她生下老高的孩子以后,是否也会常常想起,当初她和老高私奔时,所撇下的自己的亲生闺女巧玲呢?
  但是在巧玲的心里,与这个跟别人跑了的亲娘吴香香,应该是真没有太多有感情的记忆,不大说得着什么。终其一生,她也没有想起过,要去找找自己这个亲娘。巧玲和自己的亲娘不亲,但她和继父吴摩西相处下来,感情却非常不错,俩人很投缘,很说得上话。当年,她被亲娘扔给继父吴摩西,吴摩西又被吴香香的爹娘逼着,非让他出门去寻吴香香。迫于无奈,吴摩西就带上巧玲出去假找人,结果住在店里的时候,巧玲又让一个卖老鼠药的人给拐骗走了。后来倒了两次手,巧玲被卖给了赶大车的老曹。老曹两口子膝下无儿无女,巧玲此后就成了老曹的养女曹秀娥。除了跟养母整天说话不对付,拌个嘴斗个气以外,巧玲跟养父老曹倒也很亲,日子过得还算不错。后来成年了,经人介绍,她嫁给了一个叫牛书道的人,生了四个儿女,其中有一个儿子就是牛爱国。流落异乡过了一辈子,巧玲心里始终有一个最让她放不下的人,就是当初把她“弄丢”了的人,继父吴摩西。她临终前也还在想着,让儿子牛爱国回趟延津,去打听打听吴摩西的消息。
  牛爱国起初也没想着去找吴摩西,可是后来阴差阳错,牛爱国的老婆庞丽娜,跟着自个儿的亲姐夫老尚跑了,这和当年吴摩西的老婆吴香香跟人跑了,有点儿一样。虽然牛爱国和庞丽娜的婚姻,早在庞丽娜第一次出轨时就名存实亡了,他俩在一起时,想不到一块,也说不到一块儿,早就断了情分。但是牛爱国却別着个劲别着,一直拖着不肯离婚。他也不想去找她,却架不住牛爱国的姐姐、姐夫,还有庞丽娜的姐姐,非得撺掇着牛爱国出去找找。这也和当年吴摩西被吴香香的爹妈逼着,非让他出去找人,一模一样。
  
  四
  相隔几十年,吴摩西继女的儿子牛爱国的寻妻之路,与当年吴摩西的寻妻之路,就这样成为了两条清晰的平行线。离开延津,再回到延津,这两条故事线路的延展,书写的是不同年代下,不同人物的不同人生,可是看着看着,却又仿佛穿越了时空,让我们觉得一切都似曾相识。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变,人情事理却是万变不离其宗吧。再后来,牛爱国找到了吴摩西的孙子家里,在与他的家人闲谈之中,又让牛爱国想起了许多往事,想起了曾与自己有过一段情缘的章楚红。他忽然意识到,或许当初是因为自己逃避而辜负了她,接着就有了想要找到章楚红,问她个究竟的念头。于是,牛爱国又开始找章楚红。牛爱国先是假找庞丽娜,再找吴摩西后人,再后来又开始找章楚红,这一路颠簸,一路追寻,看似是在找别人,其实是在找他自己吧。
  人活这一辈子,总是在寻寻觅觅,自己想要走的路,和他所能走的路,可能不是一条路。就那么不顾坎坷,一路向前,倔强地一直走下去,走着走着,也许这个人真的就走上了自己最初想要走的那条路。
  掩卷沉思,想说的话还有很多,可又觉得,说到这里就足够了。最后,我想引用一句话,献给自己和所有平凡普通的人:“人生海海,山山而川,不过尔尔。看见具体的风景,做具体的事,爱具体的人。”就是这样吧。
  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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